字字深情纪念孙大石先生诞辰一百周年

纪念孙大石先生诞辰一百周年专题

--缅怀恩师孙大石先生

写在前面的话

年11月8日和11月30日是已故原中央文史馆员、六、七、八届全国政协委员、文化部侨联主席、中国华侨艺术家协会会长、中国画研究院研究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著名国画大师、我的恩师孙大石先生百年诞辰和逝世三周年忌日。现特把我写的文章权作一瓣心香缅怀我的恩师父母孙大石、谢从玉先生，愿他们在冥冥的天国里祥和、安乐！

--弟子陶然斋主邱士杰

孙大石（年11月8日—年11月30日），又名孙瑛，民革党员，山东高唐人；早年从军，抗战结束后旅居台湾、美国，在美国期间他开创布上水墨画之先河。年回国定居北京，受到国家领导人接见。其写意水墨山水画既有传统功力又有时代的韵味，富有创新意识，被画界誉为“放出异彩的天才”“水墨画的鬼才”。曾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文化部侨联主席，中国画研究院研究员，中央文史馆馆员，全国政协第六、七、八届委员，中国华侨文学艺术联合会会长，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力主国画革新，有“中国绘画的现代观”、“中国绘画之创新”等论文发表；作品多次被国家领导人作为国礼赠送外国领导人，曾在台湾，日本，美国，韩国，北京，济南等地举办个展十余次，多次参加欧美各地巡展，并被多国博物馆、美术馆收藏，是20世纪后半叶推进中国画改革进程中一位重要的艺术大家。

缅怀恩师孙大石先生

“卅五年交游，十八载门墙，时聆德艺箴言，亦师亦友亦家人，然三千界司令误，奇百代师尊归冥路。

九八春华寿，八三冬艺涯，独标画坛宗范，爱国爱乡爱人民，感九万江壑流悲，撒千秋苍墨哭斯人。”

这是恩师孙大石先生仙逝后我所写的一幅挽联，这副挽联囊括了我与大石先生人世间的师徒情缘，因此我的缅怀文章就以这幅挽联为开头写起。

（一）巨匠之殇

年11月30日17时16分，原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文化部侨联主席、中国华侨文学艺术家协会会长、中央文史馆馆员、中国画研究院院委、享受国务院津贴的著名山水画家、我的恩师孙大石先生因病在高唐县北湖北岸落叶轩家中逝世，享年98岁。

孙大石先生逝世的消息通过现代媒体传遍了海内外，立即引起社会各界人士的强烈震撼，他们以各种方式纪念这位爱祖国、爱人民、爱家乡、爱公益事业、德艺双馨的画坛巨匠！孙大石先生的离世，是中国书画界的重大损失，更是台湾与大陆两岸的一大损失，高唐人民怀念他，高唐人民爱戴他。

孙大石先生作品

孙大石先生和夫人

孙大石先生的灵堂设在高唐县北湖北岸孙大石美术馆落叶轩故居。治丧期间，每天前去祭奠的人络绎不绝，人们含着热泪，有的大放悲声，有的不顾远途劳累赶来祭奠以表示对孙大石先生的沉痛哀思。这其中有很多人与孙老素无来往，只是敬重孙老的人品而参加悼念和遗体告别仪式的。我曾亲自接待患重病手术后刚出院不久的八十岁高龄的王文生、孙晓梅夫妇，二位老人步履蹒跚、相互搀扶着赶到灵前祭拜并坚持自己掏钱卖香火送孙老最后一程。还有父母领着孩子，爷爷带着孙子以及在校学生自发来到灵前以各种形式祭拜寄托哀思。作为孙大石先生弟子的我时至今日都不能面对孙老去世的这个现实，每每想起孙老及师母的音容笑貌、谆谆教诲即心内酸楚、悲痛万分。治丧期间更是头不安枕、食不甘味。

（二）先生一生

孙大石先生，名瑛，年11月8日出生于山东省高唐县卅里铺孙庄村的一个贫苦家庭，少时只断断续续读过两年多的私塾和区办小学。受民间画匠影响崭露绘画天赋，8岁便为四叔孙学忠作影壁画《苏武牧羊图》，17岁为夏津皮箱铺修改传世粉本（图样）。“七七事变”后，怀着报国驱寇之志弃笔从戎参加抗战，环境恶劣然画兴不减，在战斗间隙、行军途中、战壕里、敌机轰炸的防空洞里创作了大量美术作品。用手中的枪和画笔与侵略者战斗，是中国乃至世界画坛上奇有的真正从残酷战争中走出来的画家。

孙大石先生作品

年赴台后大石先生弃军从艺，成为职业画家。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提出国画创新理论（比大陆艺术家提出早20年，他的泼墨技法要比张大千先生早两年），创建了台湾较早的具有一定影响的“四海画会”、“中国现代水墨画会”等美术组织，曾在马来西亚、澳大利亚、西德、美国、新西兰、巴西等国举办个展或联展，获台湾最高美术奖“金爵奖”。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初，他在日本举办了四次个展，轰动日本画坛。日本和台湾地区各大媒体纷纷载文，高度评价恩师的艺术成就。年恩师应纽约圣若望大学之邀，赴美讲学办画展并定居旧金山，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中西文化对话。在美国期间他多次举办画展和讲学，西洋画和中国画创作有了新的飞跃，并用西洋材料独创布上水墨画。年他放弃了在美国的优厚条件和一双儿女毅然回国定居，与李可染、黄胄、何海霞、李苦禅、蔡若虹等成立中国画研究院（现为中国国家画院）并成为首批在职画家。年，恩师的作品选入“中国现代绘画欧洲巡回展”，与刘国松等人一起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台湾画家六人作品展”。年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文化部侨联主席、中国华侨文学艺术家协会会长。年至年，恩师肩负祖国艺术界的重托，携自己和十几位国画大师、大家作品赴日本东京参加“亚细亚第二十二届、二十三届现代美展”，并代表祖国美术界在开幕式上讲话剪彩。年参加“全国名家联展。”年在日本东京美术馆举办“孙大石美术近作观赏展”，年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研究院、中国美术馆、中国华侨文学艺术家协会在中国美术馆联合举办“孙大石归国汇报展”，另外还在山东美术馆、青岛美术馆、烟台美术馆、曲阜孔子艺术馆、聊城运河博物馆等地举办个人展览。年被聘请为中央文史馆馆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年作品入选“中国百年精品画展”。恩师的作品还多次被中央领导人作为国礼赠送给外国元首、首脑。

图为时任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赠送智利总统的作品。

恩师在中外画坛奋斗七十余载，足迹踏遍五大洲和祖国的各地，他不但创作了大量美术精品而且在绘画理论上也有很高的建树。他的《论水墨画之创新》、《中国绘画的现代观》、《手眼俱到再表思想》、《我的艺术观及布上水墨画》、《创造具有特色的现代绘画》、《曲折崎岖的路》、《中国书画表现技法》、《教学纲要》、《中国绘画之精华及其发展》等文章，观点独到、字字珠玑、精辟深刻、意义深远。他是二十世纪后半叶推进我国中国画改革进程中一位重要的具有独特艺术风貌的山水画大家。

恩师无论在台湾还是在美国还是游历到世界各个地方，都会用自己艺术的感染力和人脉关系，在各个场所呼吁在外华侨、港澳台同胞热爱祖国反对 ，祈盼祖国强盛，促进多方位交流，争取台湾早日实现和平统一。

恩师德艺双馨，爱国之心，仁善之举，堪称典范。他把自己的全部家产、图书、文物、创作和收藏的绘画精品都无偿捐献给高唐县人民政府，他和高唐县政府在家乡合资修建了孙大石美术馆，捐百万元巨资建希望小学，为高唐一中、二中捐资设立永久奖学金，为高唐特殊学校捐款等等。他是一位当之无愧的爱国艺术家。

颁发奖学金仪式

他一生写下数百万字的论人生和艺术的日记，80岁撰写了具有重要意义的万字美术论文《中华绘画之精华及发展》。回国后多次为清华大学、广州大学、聊城大学及中国画院等传播自己独到的绘画理论及实践心得。90岁举办个人作品展，92岁创作丈二巨作，95岁登泰山、观龙门、攀嵩山、拜谒中山陵。

恩师和师母生前生活俭朴，吃饭穿衣从不挑剔。我见孙老刚回国时迫于应酬在各种场合仅喝半杯啤酒，居室也摆过烟供客人享用但师父自己从未吸食。二老平常生活粗茶淡饭，师母喜吃大米饭，如改善生活喜吃包子，每餐米、面、粥，汤是猪大骨炖蔬菜。师父晚年以粥或奶泡面包为食，在伺候的孩子催促下喝点鲜蔬果汁。

孙大石先生的一生就是这样，在生活上简简单单，在艺术上可谓轰轰烈烈。

（三）师徒之缘

年4月27日，我当时正在县公安局当警察，接到上级指令让我与政保科二人着便装负责美国画家孙瑛夫妇回乡探亲的安保任务。接到任务后立即按县公安局政治保卫的规则对县委招待所、三十里铺乡布置公安特派员，孙庄及附近村的治保主任也分别布置安保任务。当时负责接待任务的是县委统战部部长王士华同志，并邀请我县书画前辈李洋先生（原工业局生产科干部、李苦禅四十年代弟子）、程辛木先生（版画家、文化馆干部）陪同接见。

4月29日下午，省委派车将孙大石先生和夫人谢从玉女士送至高唐县委招待所，随行还有记者、摄影师数人。那时孙老60岁、师母55岁，二人精神矍铄、举止文雅大方、西装革履打扮时尚、谈吐不俗，更显气质非凡。我因有任务限制不能有意靠近，在寒暄中还是得到孙老夫妇的亲切握手和问候。李洋、程辛木二位先生介绍我：“这小伙子喜欢画。”孙老说：“有机会咱们探讨探讨。”这次师父母在孙庄老家接待亲朋和乡亲的问候、观瞻从容村貌、祭拜祖先坟墓等忙忙碌碌，很少休息。孙老因离家42年后初次荣归故里，心情十分激动，精气神十足，待人和蔼可亲，无半点倦意，得到乡亲们的普遍好评。同时也听群众传说，“小石碾”（孙老乳名）离家时说“不混出人样来不进孙庄”，一跺脚扭头走了（此事后来与孙老核实基本属实）。

年孙大石与夫人谢从玉（中间戴眼镜者）第一次回国探亲，在孙庄与阔别42年的亲人合影。

三天后把孙老一行送往济南，我们圆满地完成了安保任务。在为孙老安保期间，我们注意到孙大石夫妇对亲朋好友及乡亲们讲的最多的是：“我是中国人，我深深地爱着我的祖国。我是孙庄人，这里是我的出生地，这里埋着生我养我的父母和先人。‘狗不嫌家贫，儿不嫌娘丑。’虽然现实条件与美国有差距，我从国外华文报纸看到中国正在积极改善国计民生，今后的日子会好的。我在外奔波42年，做梦都想回家，今天终于实现了我多年的愿望，到这里才有到家的感觉。”这次安保任务是我与师父母的初次接触，后来得知孙老这次归国探视，在北京逗留期间曾拜访了国画大师李可染先生，国画创新理念的相同点及爱国情怀、人格魅力使二人建立了深厚感情！

年10月5日，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向孙大石颁发中央文史馆馆员聘任书。师父母于年7月6日回到祖国北京，受到时任中共中央统战部部长杨静仁同志的亲切接见，并在北京定居。师父刚回国的前几年，因为政务及海外侨胞、台湾同胞联络及外出考察写生，创作新作品等事务较多，很少回家乡长期居住，但只要有空闲就回家呆几天。除领导接见外，只要闻讯大石先生来高，当时书画界及收藏界的李洋、程辛木、王守仁（高唐县著名书法家）、赵克航（原公安局看守所所长）、张近忠（原县检察院检察长）、张荣庆（县城建局副局长）、张祖信（篆刻家）、田乃仁（原县文化局局长）等人和我就成了探望孙老的常客，有时小范围的接待聚餐，所谈内容无外乎书画创新理念和收藏常识。记得回国后第一次在县委招待所见师父是同李洋、王守仁二位先生一起去的，因为当时我穿警服，师父一眼认出是我后说：“我那年回高唐你不穿警服啊，啥时候改行了？”李洋、王守仁先生解释说：“他本来就是干公安的，你第一次回国，他们属于秘密保卫！”师父还风趣地说：“原来是‘特务’！”后来师父回乡在不同场合都能见到我的身影，通过多人介绍知道我酷爱绘画，喜欢收藏，故而拉近了距离，也留下了深刻印象。每每与我和其他人交谈的时候涉及最多的是绘画继承与创新的话题。应该说高唐的书画发展、收藏意识的提高与师父传播知识是有很大关系的。这便是我与师父大石先生最初的结缘，想想已近40年，那时我还风华正茂，师父也是。（四）大石之法

师父曾对我说，回国后单枪匹马，国内的行为规范也搞不清楚只有埋头创作一些适应国内题材的过硬作品。为了少走弯路故去拜访了同乡李苦禅先生，谁知只见面了两次，苦老便辞世了，为此师父非常痛心便自刻一枚印章“思禅堂”自制一块牌匾悬挂在客厅以示怀念。师父还解释说这枚印章一是纪念李苦禅先生，二是写意画称之为禅宗画，我敬慕苦老的人品也追求禅宗画的内在精神。年6月11日李苦禅逝世两周年故里书画展时，师父题：“艺术生命，永在人间”，以示缅怀纪念。

孙大石先生作品

年11月27日师父应清华大学教授、著名画家王乃壮之邀到清华大学举办了一次讲座，师父说，我读书的不多，到国家的最高学府讲课自然不敢高谈阔论，只能把自己多年的绘画体悟提供参考。我带了几张满意的画供学生看看，然后以画为由头谈自己的创作经验。提前还准备了一个演讲提纲：

一是自我，客观地看我在宇宙间显得很渺小，但是主观看却很大，万物为我而生，为我而存在。画家站在一张空白之前，空白的画面是无限大的宇宙，我却是空白的主宰。

二是认识自我，各类性格，文化水平，文化背景，时代背景，精神的陶冶确定自己的存在方式和方位。

三是绘画入手，视觉艺术学习的手段必须发自内心地爱好，多读书，读好书，临摹、写生。

四是工具材料，工具材料的运用和掌握。

五是线条与书法，线条与绘画关系运用，描、画、写。骨法用笔，气韵生动。

六是黑与白、阴与阳的关系，色彩运用。

七是自然与艺术美，一条鸡、一只鱼不等于一道名菜，艺术要经过艺术处理，技法加工，“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八是艺术的造型和技巧，夸张、变形、象征、抽象包括画与京戏的关系。

九是结构、章法布局，经营位置、置阵布势，形似、神似。

十是画前、画中、画后感觉，画画要感情激烈的心理，生理肌肉的感觉产生自动技巧。如谨慎做作不是艺术是工艺，气是创作的能源。

十一是绘画作品是人格、学养、才情、思想的具体表现，画即是我、我即是画。

师父独到的授课方式和通俗易懂的语言表达及现场示范，受到专家教授和学生的一致好评。后期师父又曾在一些高等院校、专业场所依这种授课方式做了多次讲座，其教材也根据不同群体而改动，我知道得有《教学纲要》、《如何搞好创作》等，其他的都已在部分书籍发表多次。

师父是一位成功的书画家，他的成功在于他的勤奋和孜孜不倦的学习追求，他曾对我讲：“抗战期间，打完仗收拾战场捡到一本字典，好几斤重，行军带在身上休息时就翻看学习。自己虽没读多少书，这本字典帮了大忙，使我认识了很多字并了解字意。可行军就觉得太沉也舍不得扔掉。只好把行军食品分给战友，到休息吃饭的时候却没了东西填肚子，有几次是战友和长官接济才渡过来的。”

后来接触多了，我发现师父除正常的应酬、写字、画画外，就是独自一人看书、写笔记、记心得体会。他在台湾和美国时有很多书，回国后又买了很多书，如徐复观的《中国艺术精神》、叶朗的《中国美学史大纲》等。他看书的面很宽，除了绘画书法理论之类的书籍外，像《论语》、《文心雕龙》、《古文观止》、《老子》、《庄子》、《周易》等书籍也有涉猎。有些书跟随陪伴几十年反复研读，我曾多次见他阅读俞建华上世纪四十年代出版的《中国绘画史》，书已泛黄，书皮及边角都已似麻片，书里的重点部分均有他的批注、按语和心得。师父对中西绘画史了如指掌，中国画从古至近代大家，从西方的古罗马、巴比伦到达芬奇、拉斐尔、莫奈、梵高、毕加索等等都认真分析研究以充实自己。师父曾多次对我示图讲解宋代梁楷的《六祖伐竹图》、石恪的《二祖调心图》，特别是《泼墨仙人图》已达到至今尚无一人超越的泼墨大写意境界，多一笔显繁，缺一笔不可。并多次叮嘱我要多看宋元时期优秀作品，那是中国画的顶峰。

师父现在仅存的几百万字笔记跨越了半个多世纪，上面记录了他一生对人生修养、社会认识、书画探讨的大部心得体悟。师父对其弟子们多次说道：“年轻人要养成写笔记的习惯，既能加深学习印象，又可促进向高度迈进，也可供日后资料查阅。我是有空每天都写，有时忙了晚上半夜起床补上。我的字和画不同与历史上任何一派一宗，全是我在研究后自我感悟的再现。这才是真正的学习和借鉴呐。”怪不得师父在自己的作品上喜欢提“画无派，字无体，横扫竖抹写自己”，原来背后是辛勤的付出啊！

不知不觉中已至夜半，抬起头望见墙上师父的画像，顿时泪流满面。与师父近半辈子的交谊，那一幅幅温馨画面呈现在脑海，踱步到窗台抬起头看见那星河灿烂，如师父大笔挥就，耳边犹听到师父又在对我说：士杰仁弟，亦徒亦友亦家人……

后附：《教学纲要》

教学纲要

一、绘画是人类思想感情的具体表现

1、人是有感情的动物，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看了世间的各种现象，所谓“触景生情”就是想把它表现出来，高兴地跳跃就是跳舞，高声吼出来就是音乐，用笔画出来就是绘画。这就是艺术的雏形。

2、真正的绘画必须发自内心，先有自感然后才能感人，任何有生命的艺术都是如此。

3、绘画艺术发展到今天已不是单纯的事物浮面外形的描写，它也涵盖着一些形色之于外的审美哲理。

二、中国绘画风格的形成

1、“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中国画除师大自然外，更重视作者主观意识的自我表现，没有像西洋人通过实际的科学现象，如物体的明暗透视，画人物还要研究人体解剖。

2、中国人采用了夸张、变形、象征、抽象等主观描写手法，所以形成了中国的独特风格。其实这正是艺术的科学，在艺术创作上是先进于西洋绘画的！而西洋人直到十九世纪因看了日本的“浮士绘”（“浮士绘”是日本接受中国传过去的艺术而形成的）才发现了什么是真正的绘画艺术，才有了印象派，以至后来的许多流派乃至抽象派等。

3、中国画发展到宋代已达到成熟阶段，宋之后因临摹崇古成风致使中国画进步不大，到了清代更是每况愈下，只有八大、石涛和“扬州八怪”有了创新理念。民国之后如徐悲鸿、刘海粟从法国回来倡导绘画革新，但他们只把西方入门初步引导中国，画素描模特儿、写生，并未引进创新精神，对中国画的传统精神也无任何发挥，只是运用了素描和中国绘画工具画了一些中西合璧的画而已。

4、另一个形成中国画风格的原因就是中国画的特殊工具以及书法和绘画的结果。

三、绘画的入手——基本功

1、临摹：绘画是视觉选型艺术，即是视觉的当然离不开形与色。临摹自我喜欢的画千万不要专摹一家，以免形成惯性而被他人束缚。

2、写生：临摹和写生都是训练手眼的基本功夫，写生就是用自己的视觉观察大自然，一方面藉以训练手眼，另一方面是把可入画者记入脑海，以备作创作的素材。

四、中国的线条——书与画

1、骨法用笔，气韵生动是中国画的精髓。

2、绘画要在静中求动，绘画也是无声的音乐，所以在点、线、面三要素中唯有线条才能在平面纸上呈现节奏律动和生命感，所以线条与画的关系是十分重要的。

3、中国的书法是纯粹的线条艺术，因此它与画是分不开的，一个中国画家如果不会写字那是说不过去的。

4、中国画已经运用了写字的用笔方法去作画了，但只是运用了写字用笔方法而来能把书法线条在画面上更明显的表现出来，加强画面的动力感和生命力。

五、中国画的造型

求神似不求形似。中国画到了最高境界是纯粹作者人格思想的表现，不去描写客观事物的外形而是描写作者对事物的内心感受。所以不求形似就像中国的诗和京剧一样采用抽象、象征、夸张、变形的手法，这是艺术的科学，不是物理、数学的科学。西方人到了“印象派”才明白了这个道理而发展成今天看到的各种流派。但我们的老祖宗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惜后人只知道临摹不知发展而落在别人后面。直到今天仍有人身穿西装而画古代人物。所以外国专家说：“中国的绘画是很有艺术价值的，但中国现代没有绘画。”这些话是非常值得我们深思的。造型举，示范，画山，画树。

六、中国画的章法

到了真正的创作境界画家真像上帝造物主，一张空白大的画面好像无限大的太空，画家手执画笔任意开天辟地。只要结构合理，具备视觉审美规律，怎么画都可以，所以说“画有定理，没有定法”，因为一有了定法就会僵化。僵化了当然就是死画，死画只有技法没有生命力，当然也就没有艺术价值。

中国画的章法就是追求空灵、深远的，无笔胜有笔，密不透风，疏可奔马，而不着笔处正是画意的无穷，这是非常高的境界。所以在造形、章法上我们应以现代人的观念、思想，严肃认真地探索发挥中国绘画独具的优越性，这是十分重要的。

七、黑与白，阴与阳

1、从光学上看；

2、从自然万物看；

3、黑白是色彩的两极；

4、阴阳调和生万物，万物变化的自然规律。

结束语：受古人形式束缚则死！得古人精神启迪则活！受自然形色之束缚则俗！得自然气象之感则雅！

大石

（上为回国定居初为讲学所写，不觉近卅年了人世苍桑不胜感慨！九二野叟孙大石又记）

与大石先生交往杂记

孙大石先生于年7月6日携夫人谢从玉从美国回到祖国北京，7月24日在人民大会堂受到时任中央统战部部长杨静仁的亲切接见。同年被安排到中国画研究院任研究员，居所被分配到北三环双榆树画家楼。次年6月4日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年当选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年当选为文化部侨联主席。年5月29日在高唐奠基破土动工修建落叶轩书画院即孙大石美术馆。

孙大石美术馆外景

从回国至年前后几年孙老因担任诸多重要职务，会议、事务、工作不断，加之台湾与大陆刚开禁及美国、日本、韩国朋友寻亲、访友、旅游、文化交流、书画办展等同孙大石先生有关系的朋友都请他帮助或者协调，他的家成了联络站和接待处，天天忙碌不停、应接不暇。此外在书画业务上更是有大量新的作品问世，展示在北京最顶尖级的艺术殿堂中。他经常利用空暇时间在北京市区的名胜古迹、风俗街景大量写生，他还经常利用外出视察工作之余利用随身携带的速写本记录所观之景，回京后整理创作了大量优秀作品，这些作品从黑龙江的《镜泊湖飞瀑》到海南岛的《椰林风光》，从泰山的《五岳之尊》到戈壁滩上的《嘉峪关夕照》，从《剑门古道》、《广元老街》到《漓江泛舟》、《庐山高》，凡是孙老足迹能涉及到的城市、景点和著名建筑都留有他的墨迹和作品。这段时间应该是孙老最忙碌最辛苦的几年，所以回高的次数比较少，所呆的时间也不长，只能是很短的见面机会或通过电话联系。年至年孙老因关心美术馆建设，为教育协调捐款和捐赠一生的书画作品、收藏、书籍、资料事宜，孙老回高唐的时间相对多一些、住的时间也长一些，除了正常的应酬之外我们之间接触多起来，有时孙老也常来我家聊天。

年至年，孙老夫妇自初夏至初冬在美术馆“归庐”居住，冬天因尚未解决取暖问题只能回北京过冬。年之后直到二老相继离世，除应付必须参加的会议和外事活动、每年度北京体检、每隔两年必须去美国居住两三个月（因孙老持有美国绿卡和固定养老金，两年审核本人一次，直到82岁因病中风停止赴美），其余时间基本常住在高唐。这样我同孙老夫妇接触更多了，前些年二老身体好的时候常来我家做客，美国的女儿、女婿也曾来过。特别是年至年这几年中只要孙老在家、天气允许，我应两位邀请经常每早5点多到孙老门口陪他围绕鱼邱东北湖绕行一周。这期间每早一个半小时更是无话不谈了，孙老的言谈举止，行为规范，思想内涵了解的更深刻了。

在多年的交往中，孙老笔下对我的称谓也有几次变化，开始称我先生或同志，后来又称老弟，年成为他的入室弟子后就称“仁弟”了。我曾问过孙老：“仁弟称呼，我怎敢担当啊？”孙老说：“此称是我的谦称，也是对你的尊称和亲称！”

孙大石先生和本文作者

在多年的与孙大石先生夫妇的交往中，对他的了解和认识也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开始认为他是个从我县穷苦孩子走出去，闯荡几十年成为知名画家、爱国华侨，后来接触多了才认识到，他不但是位享誉中外的书画大家还是一位书画理论家、教育家、慈善家。他的思想、作风、行为规范是非常超前进步的。他书画的创新理念和善行义举是一般人难以比拟的，故而敬佩之心深深感染了我。

在与孙老接触的前期，我常利用方便的机会记下一些自己感兴趣或有用的东西，后来发现孙老谈话中哲理很独特，视角很新颖，我逐渐把主要的东西记下来，再后来我认识到孙老夫妇的言谈举止皆属文化的一部分。如果能记下来对孙大石先生的研究及教化社会是大有益处的，我就把我仅有的接触活动的谈话内容全部记录下来。因我不能够随时携带笔记本和笔，我只好顺手记在卫生纸、报纸边、包装纸或心里，回家重新抄到我的笔记本上，有的干脆把原记录夹在笔记中。从我的记录中，可以窥视到我们之间接触涉猎的部分内容，但这只是孙老整个社会生活的冰山一角，并且有些记录内容尚不方便透露。我只能有选择地把其中的部分内容写出来，以示对我恩师孙大石先生、师母谢从玉夫人的缅怀与追思。

(后以时间顺序记之)

1

年初夏与孙大石先生谈话过程中，孙老谈到：“这几年祖国变化太大了，可以称得上日新月异。前几年我第一次回祖国时，在南京看到饭店有卖烧饼的，这种家乡的味道我在外漂泊几十年都没有尝到过，立刻掏钱买，饭店人说要拿2两粮票才能卖一个烧饼。我不懂什么是粮票，我说我没粮票多给你钱行吗？服务员说没粮票不能卖……现在改革开放了，吃什么都有了，这也标志着我们中国正在向前发展，用不上多少年也会跟上世界发达国家的水平。”

2

年秋，孙大石先生谈书画艺术时说，“书法是最高境界的艺术形式，是象形的舞蹈，写出来要有味道，而音乐却要有色调，以视觉和嗅觉来品评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是非常令人寻味深悟的。”“创作要结合虎啸、狮扑、鸾鸣、鹤舞，皆可吸收入书画中。《孙过庭书谱》中讲的更加详细，书者要深入学习之。”

3

年8月7日，孙大石先生曾与徐北汀（-）参观敦煌莫高窟。回后时间不长即电话告知石窟情况，并催促我说：“敦煌莫高窟是中华民族先人创造的伟大艺术瑰宝，他是中华文化和西域文化的高度合流。中国书画家于右任、梁思成、吴作人、叶浅予、黎雄才等都去参观临摹过敦煌壁画，张大千更是带着家眷弟子一去近三年临摹而轰动于世。外国人早就在清末民初就开始在这里寻宝盗宝了。现在的世界上的好多画家，特别是日本画家都来敦煌学习、参观、临摹。全国各大美术院校也有一部分让学生来学习临摹壁画为基本课程。你若今后有机会也可以去一趟，对你提高绘画技能、开阔创作思路是非常有益的。”

后来在与孙大石先生的多次见面中也反复叮嘱我今后有机会作为画画的应该去敦煌一趟，此事我一直深深地铭记在心里，直到年高唐县委号召干部轮岗我主动报名，才有机会于当年初夏赴甘肃敦煌住了近三个月的时间。在当地著名敦煌学研究专家、书法家姜心斋（时年77岁），敦煌画院院长纪生泽，书法家孙志成先生的帮助下，在这浩瀚无际的艺术天堂——莫高窟临摹了较为典型的壁画数十幅，其中大部分是人物画。姜心斋老先生见我临摹的壁画欣然题道：“己卯初夏，士杰先生沿丝绸古道采风至敦煌，走戈壁、涉大漠、探幽窟、登莫高、朝千佛、寻古艺，今造访谈学于心斋。间观先生近作敦煌壁画之代表千手千眼观音，其姿态优雅、意境完美、线条流畅、造型准确，堪称力作也！”

敦煌归来，我把临摹的作品一一让孙老过目，孙老对我的作品认真欣赏逐一点评，并在数幅画作上题写了赞扬的评语，而且题写了《邱士杰临摹敦煌壁画选展》，鼓励我在适当时机向社会展示一下。只可惜孙老叮嘱的这件事至今也未实现。遗憾！只能待来日了。

去敦煌出发之前，县书法家协会主席、著名书法家王守仁和李洋等先生为我送行，王老先生问我走后有什么事吗？我说：“当然有事！请您在此期间受累书写一份《唐·孙过庭书谱》共字。要求可以有错别字，但不能涂，纸不能截，一张纸书写此长卷，这叫绝俏作品。”等我从敦煌回来后，王守仁先生抱着两卷写好的《书谱》送给我，我说：“写一卷就够你费心的了，怎么给写了两卷啊？”王守仁先生诙谐地说：“没能按你的要求写好，第一卷写错3个字，我用墨涂了之后才想起你的叮嘱来。既然不合格，我又写了一卷，请验收。”后来我把此故事讲给孙大石先生并请他书写卷首。孙老对王守仁先生的书法非常了解，看后说：“守仁先生书法造诣很深，笔墨运用潇洒，章法布局灵巧，自行厚重秀逸，是难得的书法大家。”孙老为《书谱》题写：“《唐孙过庭书谱》守仁此作气韵贯通，豪迈遒劲，潇洒自然，章法严谨宏伟，洵为佳作也。八十又一野叟孙大石题。”难得的是孙大石先生将此卷首一气题写三份，吩咐我赠送王守仁先生一幅，遵师命我很快便送到王老先生手中。与此同时，孙老还夸奖我，说：“这是重视抢救文化遗产，这种书法作品王守仁先生一生也不多，你能把他的力作保留下来，即是文物又是文人之交感情的有力见证，很有意义。抽机会我也写点长书法留给你。”后来，孙老真得认认真真地为我书写了字的诸葛亮之《前出师表》。写一份不理想撕掉或被拿走了，后来在一卷纸又书写了四份，孙老仍不满意。我想，孙老偌大年纪，这四份再丢了什么也没有了。我就拿回后精心装裱又敬请孙老题字补画。这些作品是我的珍藏，也是两位老人对我情感的见证。

4

年11月18日上午到县委招待所拜访从北京回故乡的孙大石先生。客套之后先生说我：“士杰，你喜欢书画，也喜欢收藏，这在咱们这偏远县城算是一种比较高雅的爱好，但是现在这方面的知识尚未普及，我随身带来了一本书谈到了这方面的常识，你可以学学，让大家多了解这种常识，是有助于个人书画爱好者收藏的，也是有益于普及文化发展的。收藏的好，也是对画家辛勤劳动的一种尊重！”孙老边说边解释书中的部分内容，我觉得很好，就从服务台借来纸笔抄录了下来。内容如下：“是故非其人，虽近代亦朽蠹，得其地，则远古亦完全。”“图画岁月既久，耗散将近，名人艺士不复更生，可不惜哉！夫人不善宝玩者，动见劳辱；卷舒失所者，操揉便损；不解装褫者，随手弃捐，遂使真迹渐少，不亦痛哉！非好事者不可枉传书画。近火炷不可观书画。向风日，正餐饮，唾涕，不洗手，并不可观书画。”

5

年中秋前三日孙大石先生仿日本画家富冈铁斋一张四尺竖幅非常特别的水墨画，画面倾斜的雅腰葫芦瓢内躺一读书、饮茶过后袒胸持扇瞌睡的老者，其头下园枕、席边拖鞋，真乃一幅超人入胜的逍遥图。这幅画是孙老的得意之作，画面等角题了几百字的画论，我幸见此画故临摹之。文字抄录如下：“仿廿世纪初某日，日本著名南画家富冈铁斋先生八十八岁所作瓢中快适图并录其诗曰‘纵身所欲不知身，甫适逍遥全我天。闲卧枕书安乐境，长生何必羡神仙。’”“富冈先生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日本著名南画家，与我国虚谷、赵之谦、吴昌硕等大家同一时代。他的汉字修养很高，完全受我国儒道佛的哲学思想，尤其受苏东坡、王阳明的影响很大。强调心为宇宙万物的主宰，全以心灵去作画而不拘形似，确已达到无法而法的境界，余翻阅其画册观其瓢中快适图及题诗深受感动，所谓不读万卷书，不行万里路不足以言画，的确绘画不是单纯的无心技巧，而是心灵人格的具体表现，不禁挥笔仿之并记，大石仿于岁次庚午中秋前三日。”

6

年9月9日是孙大石先生把自己绘画过程称之为“野生动物”、称自己为“野叟”的开始，为什么孙老如此称呼呢？这其中奥妙少有人知晓。当我问孙大石先生也只答复了大概来历，后来通过翻阅孙大石日记，我发现孙老亲笔记得很全面，现载录其下向诸君答疑解惑：“上午去看叶浅予先生回顾展，展品最早为37年之漫画。叶亦为进过美学院及大学，此人颇为精明，亦颇有才，治学态度也很严肃，能有今日之成就亦不易。”“十时半，画院为叶举办了座谈会，到场者除几位老漫画家外，多为他美院的学生，广东的廖冰兄亦赴来。廖，我久闻其大名，今日初见面，在座谈会上我谈了在抗战期间即闻其名并说明自己的简历，未进学校亦无师承，仅受丰子恺先生影响较大。他以漫画家的口吻说，未进学校即为‘野生动物’。我听了颇为有趣，并告知他，我将把您所赐的‘野生动物’之号刻一方章，叶老说：‘我也是野生动物，我你这个野生动物已进入到中国绘画艺术的最高殿堂。’（叶做过中央美院国画系教授）刘勃舒说：‘你也进了中国画研究院，也是国画最高研究殿堂。’众人一笑。”

这年的9月25日即请一位叫某十川的篆刻家刻了一方3cm*3cm的方形白文印，同时又请某津祥的篆刻家刻了一枚4.6cm*2.3cm的朱文“野生动物”印。他常用的“野叟”“大石”两枚2.5cm白、朱方印是在美国由一位华侨篆刻家刊制的。

年12月1日上午10时至11:30我去看望孙大石先生，见到伺候老人晚年生活的族侄孙庆才有两幅0.27平尺的花鸟画，一幅《竹叶蜻蜓》、一幅《玉米蚱蜢》，其中《玉米蚱蜢》上用毛笔落款“一空”，两幅画均盖有波浪朱文方印。我当即问孙老其中缘故，孙老说：“我刚到美国时，不了解美国人的欣赏品味，故尝试着画了一些色彩艳丽的花鸟画和动物画。因在美国尚未找准适应当地审美观念的切入点，就先临时落款‘一空’吧。波浪朱文方印也是随便买了一方用用试试，以适应外国人猎奇心理。”后来我发现了数幅这种形式的花鸟画和水牛等，均为孙老赴美初期之作。

7

年9月末的一天上午九点多，我接到孙大石打来的“士杰今天你在家吗？有空吗？我想去你家聊聊，中午在你家吃饭，你准备好笔和纸，你不轻易给我要画，今天高兴了给你抹两下子。”这当然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我一边催促家属为孙老准备喜爱吃的水饺等午餐，一边在画案铺好了一张五尺的“红星”纸。一会孙老在其外甥李荣豹地陪伴下来到我家，进院后先欣赏我院内的各种花草池鱼，然后又谈起了我的近作应该注意的问题，其中一句非常精辟的话，我记了下来：“画是静止的舞蹈，无声的音乐，人格的具体表现。”并叮嘱我要深刻领会其内在含义。说话尽兴时，孙老询问纸笔准备好了么？我引领孙老到书房案前，孙老提笔凝神稍思即挥笔疾驰，十几分钟一横幅山水框架构图出来了，再用小笔休息时不小心在画面的留白处滴了一滴墨，我想非常好的一幅画可惜留下这滴墨的瑕疵。孙老不慌不忙在精心收拾完其他部位后在这滴墨上画了小舟的帆船，巧妙地将这滴墨利用上了，我不禁为孙老超人的画面抢险藏瑕而拍手称绝。画完后落款部分孙老非常严谨地推敲一番，他先在草纸上拟了一份并做了修改和充实（这份草稿我至今完好的收藏着）。最后在画的左上方横书题到《大江东去》，落款竖题：“余与士杰相识数载，其酷爱绘画事，多次探讨画理，余当场挥毫以示笔法。大石于甲戍年秋。”画完后我要求孙老上颜色，他用赭石染上树干，帆船再不染了，我再要求用色渲染其他部位时，孙老非常严肃地说：“这张画是我近来画的最满意的一张画，在染色就糟蹋了，国画的奥妙是黑白两极的和谐运用。有句赏画名言叫‘水墨至上’嘛！”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对绘画精神的进一步理解才读懂了孙大石先生水墨技法的娴熟运用。这张画是我收藏中的镇宅之宝，好多名家教授观后无不称赞孙大石先生这种笔法技艺真乃神来之笔。

8

年9月11日我去探望孙大石先生，聊天中谈到大军阀阎锡山的故事，因我收藏一本年济南出版社发行的乔希章著《大三角中的阎锡山——蒋冯阎角逐实录》，买后这本书我读过几遍也多次核查有关资料，故对书的内容非常熟悉。孙老对阎锡山也颇有研究，更是经历过那个时代因此体会更深刻，当晚孙老笔记如下记录：

晴，晚有皓月当空。邱士杰他谈到一篇有关阎锡山晚年隐居的文章，阎在台湾下台之后，在深山中盖了一茅舍，居处无水电、公路交通，他隐居在那里闭门谢客，除仨俩知己、部下之外，任何人也不接触。他的这种晚年生活安排真是高明而不同凡响。

阎锡山也是一代枭雄，在军阀混乱中他盘踞在山西，蒋介石都把他奈何不得，他修的铁路比正规铁路狭一点。虽然到了如此劫数之后他也束手无策，只有随着规律的潮流而垮台，不得不跟蒋介石去台湾。到了台湾之后自然不是对当年山西，所以下台后彻底过隐居的生活，是自知自己的政治生命已完全死亡。虽然蒋介石还在卧薪尝胆叫嚣反攻大陆，但他已清楚地看到大势已去。

我在台湾读阎锡山的一篇日记，他说：“人收获真，以归还真。”这句话记得十分深刻，从这句话看他对人生看得是非常清楚的。

一个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要了解人生意义何在，认清楚了人生是一种什么动物，应该如何活着，活着做些什么。当然活着首先是衣食住行，进而就是生活理想的追求。然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物欲贪婪也是永远不满足的。正因人性是自私贪婪的，所以大多数人都被物欲所迷惑。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乃生物的本性。如果一个人能看清楚了人性的天赋的弱点，就不会用尽心机为名为利铤而走险，就如郎静山先生（中国最早的摄影记者-）所说：“一切顺应自然。”所谓自然者就是顺应客观环境而行事，万事不可勉强，亦如火车不会脱轨，不脱轨就无危险。倘对人生认识不清楚而被名利所迷惑，稍有得意就不知天高地厚，必定要脱轨出事，此亦必然之事也。

孙老所述此理曾多次告诫过我，也使我更清楚更客观地认识人生、了解社会以成我行为规范的一部分。

9

年6月4日上午，孙老打电话说一会要到我家讨杯酒喝。我边协助家属准备招待孙老的午餐，心中边嘀咕老人怎么今天要喝酒呢，我参加多次招待宴会，孙老是不胜烟酒的，偶尔礼节性的喝半杯啤酒也很勉强。我俩尚未收拾好，孙老就进到客厅屋子了，后面陪同的是老同学王学农，手里拿着一幅装好框的55*40cm的布上水墨画。原来那年5月1日我儿子结婚，我不好意思也不敢冒然给尚在北京的说这正常的家庭俗事。孙老回到高唐后听别人告诉了我儿子结婚的事，故从尚未捐赠美术馆并且早年创作的画作中选出一幅以补上这份新婚贺礼。孙老如此多的政务身份，可以说事务缠身，况且那段时间为修美术馆、捐赠作品、收藏品、书籍资料而废寝忘食，我何德何能劳驾老人为些许小事而分身啊！

这幅有纪念意义的、我所收藏的唯一一幅布上水墨画我非常珍重，这幅画应该是孙老回国前后的得意之作，几笔浓墨在红黄颜色的衬托下显示出简笔山形咆哮的张力，“艺道不平山亦鸣”的题款更折射出老人创作时的心境。最重要的是这份情谊使我终生难忘。后来女儿出嫁孙老也赠画祝贺，更使我感动不已。

这年从5月5日孙老夫妇来高唐至11月5日返京，共住了半年的时间，其中也去青岛、烟台办巡回展，向美术馆捐赠作品等，除了应酬济南、聊城市县的公益活动外，孙老有空闲时间就来我家做客聊天，有时候孙夫人也一起来玩，说我居住的清静，来玩儿全当休息，孙老基本都是上午来中午在我家一起用饭，其乐融融。我们之间的聊天可以说海阔天空，无说不谈。多数还是谈到孙老的绘画过程和我应该注意的绘画技术性能方面的话题。有一次孙老看到我刚请木匠师傅加工的一整套中堂画框想更换原玻璃画中堂。孙老没等我开口就非常豪爽地说：“士杰做新框是要更换中堂的玻璃画吧。我不管你如何想的，这里的字画任务我包了。你量量尺寸，我抽空在美术馆画好给你。”接着又说道：“我是个穷画画的，别的本事没有，只要是字或画你自己用就说话！”这种真挚的热情使我兴奋不已。两天后，接孙老通知取回了一竖幅精品《庐山高》，两侧对联为：“拟其新虽新亦旧，化其旧虽旧亦新”，落款：“士杰老弟学画悟之，七十又七野叟孙大石写”。这幅中堂字画是我的珍贵藏品之一，每每展赏，孙老当年的睿智、风趣、善良、侠气的情景便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10

年1月16日我去北京拜访孙老夫妇，见到他画室墙上挂着一幅两年前作的漫画。画面下半部分画一人双手空空下垂，面前有一担子，两头各捆着书有“名”和“利”二字的包袱，画面上方题一长跋和化解和起来欣赏即有人生哲理，亦有作者内心自身修养的展现。此画用国画笔法表现具有讽刺意义的漫画效果，特别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这幅画的提拔我记录如下：“书画本抒情畅怀雅事，名利重担在身并无佳作产生，清盛子履云：‘米之颠、讥之迂、黄之痴此画家之真情也。’凡人多一份事故即产生一份机智，而少一份高雅，故癫而迂且痴者，其性情与画最近，名利重者其画必不工，墨必不雅也。大石有感记之。”这幅画题左上角：“重担放下一身轻。七五野叟大石居士作。”

针对这幅画的意思，孙老后来也多次讲过：“多一份事故，多一份机智，少一份高雅。我当年画《抢救光隆轮》得了三份奖金。受到蒋经国的接见两次，并特殊安排我去青年救国军，一般人进不去，整天搞些不切实际的反共口号，我没干多久就辞职了。我本是画画的，搞一些痴人说梦糊弄人的宣传，我干不来，我那一段时间非常痛苦，故辞去高薪的那种工作，离开了那个真人说鬼话的地方。有些人还讽刺我，孙瑛真傻，别人想去去不了，你却辞职不干，真叫人无法琢磨你咋想的。他们不懂我的心，只能一笑了之。”

11

年4月份，我陪孙老每早转东北湖，他谈到“‘八仙过海’的各个神仙，各个阶层的人都有，各有法器各显神通。特别是那个铁拐李是代表残疾人的，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你，有意思的是他什么都能治了，就是治不了自己的跛腿，真是天大讽刺。我最近要画幅铁拐李的漫画把这个事论道论道。”这个话说了好几次，直到4月27日孙老接到北京一位交好的著名画家去世的消息，惋惜悼念之外，孙老也叹惜该人名利所累，最后积劳成疾断送了七十多一点的性命。“名”“利”是祸，应吸收这惨痛的教训，故创作了一幅被两块“名”、“利”大石头压死口吐鲜血的人，取名为《无题》的四尺竖幅漫画，落款：“七九野叟孙大石居士有感而作。”为了加重这幅画的教化气氛，孙老又在左上角题了：“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需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苏东坡行香子述怀诗句，七九野叟孙大石居士录书以补白。”画完这幅画对故人哀悼了又几日，再也没兴趣提画铁拐李的事了。

12

年8月6日和年9月9日上午，我曾两次陪同孙老探望我县乡镇企业局离休干部、上世纪40年代北京国立艺专学生、李苦禅先生的爱徒李洋先生和原县文办主任、著名书法家王守仁先生。他二位均是孙大石先生回国后在家乡结交的老朋友，也是我的忘年挚友，故而孙老原来回家都有机会见面畅谈。但后来李洋先生患偏瘫，王守仁先生摔坏了腿都无法出门，互相之间纷纷由我传达关切与问询。这其中第一次有原政法委离休干部赵克航参加，第二次我还拍了照片留下纪念。

每次会面都会谈及书画及传统的典故和趣闻，其中也谈到孙老本人一些经历，我记录中笋老曾经谈道：

那时抗战刚开始，我和俺村的王公田，乳名长岭，一起当兵。到了茌平他让我一块逃跑我没跑，他自己跑回家了。我随部队行军时经过稻田，日本飞机向部队扫射，我刚当兵也听不懂“卧倒”的口令，我见有些老兵都急忙往稻田水里趴下，我还看到我们平时穿戴非常讲究的长官也趴到水稻田里，我才反应过来趴下。我刚趴下，子弹嗖嗖地在我站的位置扫了一片。这算逃过了第一劫。还有一次在嘉兴与日本鬼子交战，子弹嗖嗖地在头顶穿过阵地，左右死了好多战友，这么多子弹有一颗打上也完了，可惜我没挨上。有一次有一发炮弹在我身边爆炸了，我被震懵了并埋在土里，我想这次真完了，后来觉得身子能动，老兵曾说过要是负伤出血的话，出血的地方湿，我摸了摸也没湿的地方，就挣扎爬起来，一看周围又好多弟兄们被炸死了。还有一次宿营在老乡民房中，累的倒头就睡，第二天发现与死人睡在一起了。还有一次行军到义乌，漫山遍野的石榴树，我们弟兄可劲儿的吃，可解馋了，谁知道吃下去都闹起了痢疾，这也算一难……我是九死一生，连个擦皮伤没有。老天爷眷顾我从小没娘，不要我，否则也不会认识你们啊！

13

年我陪孙老早晨转湖期间，环湖路上常有些顽皮的孩子折断的树枝、钓鱼的掀动的砖头、美餐后丢弃的面包纸冰糕袋等垃圾，孙老对此行为非常气愤，特别是有人在雕塑上喷墨、抹泥更是无法容忍。他气愤地说，我要再回北京向适当的高层呼吁提高国民素质，注意公共卫生，爱护公共设施的建议。并亲自用拐杖吧或弯腰捡起来放到垃圾箱内，撬起的地面砖我帮他一齐重新安好，那几年这种事情做了无数次。我通过这些小事也看到了孙老的高尚人格。

孙大石先生谈到山西平遥古城和辽宁兴城的古城保护与旅游开发时对我说：“战争是最残酷的，如果不是战争我们国家遭受重创，我们全国各县都是旅游景点，外国人一样拿着外汇到我们这里喝老豆腐，老百姓也会卖点土特产赚老外的钱。但全面恢复已不可能了，士杰你对高唐的古迹有研究，注意搜集一下，立个碑也行啊。如果没有合适的人，你编我写，以备后用。”

孙老有这份爱家乡、注重文化和恢复古迹的热情，我更是义不容辞。通过翻阅大量我县的古迹资料，草拟了一份《高汤名人选录》。重点选录的是文史记载突出、国内外较为之名且有据可查的《华韵故里》、《东方朔故里》、《甘罗故里》、《绵驹故里》、《文天祥暮宿处》、《吕才故里》、《齐盼子守处》并请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守常先生审定修改，年孙老全部写出来了，现由我收藏。前段时间县史志办主任张传庆同志编写《清平风物志》，我把有关清平的资料和孙老写的《吕才故里》碑文提供他刊用。这些名人碑文稿是孙大石先生和张守常两位老人为我县留下的一份重要文字资料，更是一笔无价的精神财富。

14

年4月24日孙大石先生自北京回来第二天我去探望，这时他因连日劳累气管不好在美术馆家中输液，我坐在床头陪护，孙老见我非常亲切地侃侃而谈起来，大多是这次回北京越冬的经历和收获，并说：“这辈子选择绘画这个行当是不容易，画不好，不甘心，想画好就要认真学习，如郑板桥说：‘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间挥写夜间思。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郑板桥单画竹就总结和经历过如此艰辛的付出，这其中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我虽不敢与郑板桥相比，但其中的痛苦是一样的，几十年来也是这么过来的。我没读过多少书，也没进过艺术院校，也没拜过谁为老师，我还多年来致力于国画改革与创新，并且把自己的画，画的也能说的过去就更难了。”稍思孙老又说道：“这次回北京应中央文史馆邀请，让我总结一下自己的绘画感想，我不好推辞，费了一些精力写了一篇《中国绘画之精华及其发展》，最近《人民政协报》和中央文史馆资料以登载发表了。”谈话间在枕边掏出一份此文的打印稿让我回去看看，并提提意见。

我回来后认认真真拜读了几遍，由于孙老丰富的阅历及中西文化深刻领会的底蕴，将理论研究灵活运用到自己的绘画实践中，自然形成了广阔美学空间和具有独特风格的艺术魄力。这篇文章应该是指导中国绘画和美学创新的重要理论文章，得到了北京美术研究届的普遍好评。至于孙老让我提意见，这是孙老一生做人做事谦虚低调的一贯作风。

15

年7月的一天，济南的一家书画拍卖公司给我发来一本拍卖图录，上面刊登了一幅孙大石先生年画的布上水墨画作品，我看不错，想去济南拍回收藏。为稳妥赴拍，我征求了一下孙老意见，可能是时间太长淡忘也可能图片太小看不清的原因被孙老否定了。过了几天的一个下午，天下着大雨，孙老打电话叫我马上到他的画室去一趟，我忙披雨衣赶到后见孙老正在画案前坐着看图录登载的那幅布上水墨山水画愣神，孙老见我后忙说：“士杰对不起，我没把拍卖图录看准，走眼了。这不，张善同（劳动局副局长）刚从济南拍来让我鉴定一下，这幅画是我八四年画的精品之作，可我没给你参谋好。他拿这里来让我鉴定。我想到你的事心中不安，故叫你来当场说明一下。”我安慰老人说：“嗨！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啊，下着大雨就把我叫来。张善同也是我的好兄弟，他拍来和我一样，这张画能回高唐是最好的选择，我真去了参加竞争反而更不好。”这样孙老才露出笑容，随后又让我参谋在这张画的空白处写了一段很有意义的长跋：“江山多娇，此画是十五年前所作，系当年之代表作，今又回到高唐幸甚也。八十又一野叟孙大石又题。”

这张画应该是当年孙老布上水墨画创作精品，也是张善同老弟收藏精宝之一。从这件小事可以看到作为一代大家为人处世的谦恭风范。

16

年9月22日，孙大石先生收我为他的入室弟子。与孙老经过多年的交往，彼此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直到年经其外甥李荣豹的撮合，孙老愿开师门收我为徒。说实话，当时我的思想是矛盾的，孙老是国内外知名的大家，我是干了几十年政府小职员的小卒，业余爱好充其量算是个杂家票友，孙老不弃使我又激动又惶恐不安。我怀着这种矛盾的心理咨询了忘年挚友、北师大教授、历史专家张守常先生，张教授说：“孙大石先生是我国当代绘画大家，你能拜他为师是你的福分，拜师后你会更方便地聆听孙先生的教诲，将会对你的绘画水平和人生价值产生更大影响。我看孙大石先生也非常需要你这样的学生，但这也是一份责任，孙先生年龄大了，用人的时候在后头哩，万一做不好就会产生社会诽议。按历来的经验看，大多数学生拜师是好的，但也有背信弃义的，也有名存实亡的，也有见利忘义的……”并告诫我，“今后你要好自为之，不能让先生半点不满，否则别人的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你，你要切记我的这些话。”张教授又鼓励我说：“你如能拜师是咱县文艺界的一大好事，我将亲自参加你的拜师仪式。”另外，张教授又在拜师的方法、步骤、时间、地点、场面布置、邀请人员等方面提出了周密而细致的意见。

拜师仪式由原县人大主任孙庆禄同志主持，县委副书记李玉兰同志、宣传部长刘萍同志亲自参加，县委书记申长海、县长李伯平、县政协主席孙桂香等领导同志前来祝贺，78岁的张守常教授，著名画家、苦禅长子李杭，山师大教授、著名书画家赵燕及原聊城行署专员徐祥之，著名画家程辛木、朱希江、赵安民、于平及地县老领导、书画界同仁参加了这次拜师仪式，孙大石先生和参加仪式的书画家们为我合作了一幅六尺大画以作纪念。拜师仪式前，孙大石先生专门为我画了一竖幅四尺《江峡泛舟》山水画，左上角竖题：“余与士杰相识数载，其酷爱绘事，从公之暇每有所作妙得天韵，人品老诚干练，做人正派，愿收其为入室弟子，特赠此画为念。八十又一野叟孙大石。”孙老还特意请著名篆刻家苏东河（现旅居美国）刻了六枚印章，还请人制作了一支1.05米的羊毫长锋大毛笔，笔柄刻有“赠入室弟子邱士杰，孙大石谢从玉赠，一九九九年九月廿二日”；在提前撰好的《思禅堂门人帖》写道：“发扬传统绘画精神，不泥古人旧有形式。余自幼酷爱绘画，研究中西绘画数十年，晚年始理解中国绘画之价值及精髓之形式，中国绘画虽有独特风格，然因后人崇古摹古致使形式延续太久，而艺术价值旨在创新。数十年来，余深深体悟此理，然因个人才力所限未能做出较大突破为憾。今士杰弟愿入余门下，余将此未经之志交付士杰弟继续努力，认真理解传统绘画之实质精髓，并将此精神发扬光大以影世界画坛为人类文化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余相识士杰数载，其酷爱绘事，公暇之余勤奋研习各家画风，悟性极高，画技异进，人品老诚、干练、正派，愿收其为余之弟子。八十又一野叟孙大石，一九九九年九月九日于山东高唐落叶轩。”

这些珍贵的恩师赐品在参加仪式的百余名人的见证下当场赠我，这是对我的厚爱和信任，也寄托着师父母对我的殷切希望和鼓励。

17

年2月10日农历正月初六，我携家属一齐赴京给孙老师夫妇拜晚年。初七上午孙老命我帮他把案头的一堆资料整理一下，他认为有用的挑出来，没用的让拿到室外垃圾箱烧掉，这其中有上世纪50年代孙老用小楷非常工整书写的《孙瑛自传》、《悼念台湾画家沈耀初先生》残稿，最多的是《中国绘画之精华及其发展》六份初稿，这些东西付出了孙老大把心血，特别是《初稿》是孙老带病昼夜加班、几易其稿赶出来的，我建议孙老不要把自己的心血烧掉，并劝说孙老：“若您嫌碍事我代为收藏，这也是您艺术人生和劳动成果的一大组成部分呀！”孙老爽朗地同意了我的意见。

后来我把其中一部分资料整理装裱后再请孙老过目，老人感到特别亲切，还夸我：“多亏你有心把这些东西保存下来了，要不你建议早烧了。现在回头看确实成了我的珍贵文物啦。”阅后并非常高兴地在卷首、卷帙题词作画，以增添此资料的分量。

18

年春的一天早晨，我陪同孙老绕湖散步时，顺便邀请他参观我花钱整理刻制的百余通石碑。孙老早知道我自年就开始筹划通过自筹资金仿效河南开封“中国翰园”创建人李公涛先生带领全家造碑林的模式也整理刻制高唐收藏的古今孤本书画刻成石碑，然后无偿捐献给高唐人民，孙老和张守常老都给予了积极评价和支持。没有想到这件事刚刚起步，孙老就答应我的请求立即回美术馆画室书写了横竖两份“中国陶然斋碑廊”，写完后又跪在地上从藏在书橱下面的资料中找出一幅清代王垿的对联送我刻碑录用。我把孙老的题词赠联均已刊石成碑。

事不遂人愿，没想到因城市改造动迁了我2.5亩的大院和平米的别墅楼，已经刻好的余通石碑存放成了大难题，只好被迫中断了我后半生为高唐造碑林的设想。这些现有石碑除捐给孙大石美术馆37位名人碑外，其余的因几经改动存放地址有丢失的、又损坏的，剩余的百通暂存小区厕所夹道内。

通过这件事我也深刻体会到办一件有意义的好事也是不容易的，古今名人之碑存于厕旁也，真乃有辱斯文，无奈！

19

年6月25日上午，我与老同事、收藏家赵克航先生一起拜访孙老，在交谈中赵克航同志说：“孙老你80多岁，身体这么好，思路敏捷，说话底气十足，此为长寿之兆呀！书画家就是长寿的爱好，齐白石、朱屺瞻、宴济元……都活了很大岁数，您必也是长寿的。因为你这个行业就是长寿的行业。”孙老说：“书画家未必都长寿，正常死亡是普遍现象，短命的大师古往今来都有。前几天，我和士杰统计了一下短命的，明代的陈老莲（洪绶）53岁，唐六如（伯虎）54岁，清代的任伯年55岁，任熏59岁，近代的王梦白48岁，陈少梅49岁，张书姘和徐悲鸿都是58岁等等。最可惜的是96年去世的女画家周思聪57岁就去世了。她得了一种病，双手不能拿笔，一个画家手不能用真痛苦死了。可她凭着坚强的毅力搞出一些非常有学术价值的作品，真是苍天弄人啊。她如不早去世将会对推动中国美术发展起很大的作用。”“另外我也研究了性格与作画用笔的关系，凡用笔稳重厚实的长寿者居多。”

后来孙老又陪同我俩一起参观展厅的陈列作品，并详细介绍这些作品的创作过程，赵又问：“孙老您喜欢什么音乐啊？”孙老说：“我非常爱听中国的古典音乐，在国外也欣赏贝多芬的交响乐。最喜欢的还是中国的国粹京剧。其中有一出《马前泼水》是汉代朱买臣休妻的故事，我年轻时能唱下来，只是欣赏而已。”

我顺便把这次拜见的主要谈话内容记录下来，以备后用，特别是谈到的音乐爱好。如将来拍摄录像和专题片中间可穿插孙老喜爱的音乐岂不更贴近孙老的真是生活吗！

20

年6月下旬的一天下午，我去找孙老聊天，在谈人类发明创造和自然科学时，孙老的一段论断很富哲理和趣味，我整理如下：

要论人类最大的发现是火，最大的发明是轮子。后来人们一直研究如何用火推动轮子。无论如何创新亦不过如此。现在听说有人搞三角和多角滚动方式，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大自然大宇宙都是圆形旋转方式，只有流星和天上掉下来的陨石改变了圆的模样才被太空淘汰了。违背自然规律是不行的。人既然也像世间过客，像宇宙的流星，那就应尽量把坠落前的一束光留给人们永恒的记忆中。

21

年7月26日上午，我去孙大石画室见他正在画焦墨山水，我看到后惊讶地问道：“孙老衰年变法，又换了画风了？”孙老苦笑地回答道：“什么衰年变法啊！年龄大了腿脚不方便，画张画蘸墨用水调墨需要案子前来回走，万一摔出个好歹来，我受罪也给你们带来麻烦。画焦墨画蘸几下就行了。这种画古人也有，但我的画法、构思都是我自己的东西，包括用笔也是用大笔横扫竖抹拖拉滚，变换多样的笔法。要达到‘韵含春雨，干裂秋风’的韵味和效果不容易。这种画法我原来多次尝试过，那时是涉猎，现在是无奈！我感觉我画的这个还是有点味道。”同时指着墙上挂的年创作的四尺横幅《伟哉长江》说：“这才是中国画最高境界作品，不用水，不使色，表现出画面精神和气势来是不容易任何人都能达到的。”自此，孙老基本上留给社会的大多为焦墨山水了。

22

年9月26日由孙大石族孙孙东岳请人雕刻的孙大石半身像安落在大门内走廊东侧花坛中。在未安置前孙老与我商讨了多种安置样式方案，并在底座题词方面也征求了我的意见。至今我仍完好的收藏着和孙老切磋的手稿。孙老在底座的题词是自己书写的《论语》中的一句话：“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后来，我请孙老把这几句话刻到我的砚台上，用这句话来综观孙大石先生的一生，老人可算得上完全达到了字中所述的境界。

23

年10月14日上午9点30分，孙老在孙东岳和我等人的陪同下在济南东外环的一幢楼寓内拜访了中国画研究院院委、山东美术家协会名誉会长、山东文联名誉主席、山东画院名誉院长88岁的国画大家于希宁先生（-7）。两位老人一见如故，各自谈到书画创新发展的思路并提出各自的五年为个阶段的工作计划。于先生还带领孙老一行参观他的画室，东岳同志用相机，我用带去的小型录像机记录下这珍贵的会晤场面。

24

年10月19日早7点在陪孙老绕湖散步结束后，又留下我到画室研究12月份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为孙老印制《孙大石美术馆藏品选集》的几点注意问题。最后，确定十个注意事项让出版社来人摄影和排版时在原《孙大石画集》（年12月出版）的基础上添加上。

这十个注意事项为：

1、年6月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出访拉美期间把孙大石作的画分别以国礼赠送给古巴全国人大主席阿拉尔孔；智利总统弗雷；年2月出访澳大利亚期间赠送给澳大利亚总理霍华德的照片。

2、孙大石捐赠馆藏文物5-7件。

3、孙大石美术馆“一览阁”全景图。

4、“一览阁”内的“龙腾巨砚”。

5、孙大石美术馆全景为封面之用。

6、《孙大石美术馆藏品选》书名上加“山东高唐”。

7、山东地图标注高唐，高唐全图分别标注李苦禅故里李奇庄和孙大石故里孙庄及孙大石美术馆的位置。

8、孙大石美术馆展览厅的宏观照一幅。

9、朱镕基总理年10月5日向孙大石先生颁发特聘为“中央文史馆馆员”聘书时的照片。

10、藏画登录及未尽事宜交由孙大石美术馆馆长张志忠酌办。

以上内容在张志忠馆长的精心设计下都逐项得到了落实，原来没有想到的也做了部分改动和添加。此书出版后得到了社会好评，孙大石先生也非常满意。

这天的下午3点半，接孙老电话让我下午下班后见个面。我去后见孙老在客厅等我，他手里拿着一份高唐县公证处年9月22日颁发的《捐赠协议书公证书》，其后面付着孙大石与时任县长李伯平签字协议，上面加盖了高唐县人民政府公章。

孙老说：“最近我听说XX美术馆的画被搞丢了，有的用赝品更换了，这种现象本来是不应该有的，但事实确有此事。我知道后彻夜难眠，我一辈子的心血无偿献给我的家乡人民是为了给大家提供一个参考学习的机会，对提高我县文化精神生活不无好处。如果也出现那种情况是非常可怕的！今天找你来商量一下如何预防这个问题，我想让你们这些弟子们监督怎么样？”

我对孙老说：“出现丢失和赝品顶替现象只是个例，大多数美术馆和艺术团体这方面手续是完备的，不会出现问题的。再说群众眼睛是亮的，有问题都能看出来，要认真也能查出来，艺术品不是人民币，它有它的特殊性，它一旦出问题社会上就有反映。”

孙老说：“为稳妥之计我写了几句话，你帮我复印分发给弟子们和有关部门吧！”

孙老随着在多余的一份完全协议书上写道：“希嘱弟子及社会人士加以监督。孙大石，年10月19日。”我拿回尊师命复印了30份，分发给孙老诸弟子，也转送给了有关部门。完事后向孙老作了汇报，老人才了却了一块心病。

25

年秋的某一日早晨，住在高唐州宾馆的李杭先生要我陪同他散步，在这期间他提出如果方便一同去拜访孙大石先生。我即带领李杭先生去美术馆让他们二人见面，孙老说：“李杭画的好，有苦禅大师风格，苦禅先生大写意画后继有人了。有机会我们三个合作一张。”李杭老兄当即应允，当天上午我便和李杭兄先合作完成了松鹰，其中我画松树李杭先生画双鹰。下午请孙老补石并题字：“松鹰图，李杭画鹰，士杰写松，八十又二野叟孙大石补石，岁次庚辰秋于思禅堂。”

那年的10月24日张守常先生看到了我们合作的这幅《松鹰图》说：“这幅画合作的不错，我也掺和一下在画上题点东西留下。”说完欣然在画的左上方题写：“鱼邱三杰同作此图为之拍手称绝。”这幅画的印刷品于年底县政府将其作为全县烈军属、复员、退伍、荣誉军人的慰问品赠发至各基层人员手中。张教授闻讯专门来电要去数十份作为春节礼物分赠给他身边的北京朋友。

5年秋我又请苦禅大师的两个儿子李杭、李燕合作一幅不设景的松鹰图，次年夏天又请孙老补写山石瀑布，后又去北京请九十岁高龄的国画大师许麟庐先生补远山，接着又请欧阳中石先生题写了“雍雍远瞻”的画名。孙老听说这幅画已合作完成，嘱我拿给他欣赏一下效果如何，孙老见到这张大尺幅的作品，非常肯定我为抢救艺术所做的努力，并称赞：“此画分头合作，配合默契，比现场合作的强多了。这张画能够流传下去很有意义，有的年龄不小了，许麟庐比我大三岁，欧阳中石比我小几岁，苦禅先生两个儿子同作一图也不多见。士杰你能够把这些人整合到一起很不容易，专门请也很难凑到一起。我在左上方再题写点东西，否则有点空。”说完随即写道：“苦禅大师之子李杭、李燕画松鹰，余作石瀑，许麟庐补远景，欧阳中石命题。八九野叟孙大石书于山东高唐落叶轩。”这幅画是我收藏的贵重作品之一。

孙老边题字边说：“有的单位、企业或豪门请一帮人合作画是装点门面。书画同仁相遇合作画叫文人雅聚，例王羲之《兰亭序》所述。画商搞合作画是为了赚钱，收藏家收藏这种画叫提高品位档次。士杰你又画又收藏是非常高雅的事，画家文人都喜欢和这类人玩儿，所以你才能结交这么多大家。这种友谊从来不会谈钱的，因为这种关系早已摆脱了俗气。如果有机会，我还愿意搞这类活动，给你和社会多留点有意义的东西。”

在同孙老交往的数十年中，我与孙老合作了几幅较为满意且珍贵的画作，还有与他人合作画请孙老题词，也有我的画我作的诗请孙老题书。其中包括：

我与著名影视表演艺术家斯琴高娃根据小平同志的猫论合作的《三猫图》，孙老观后题写道：“内容含蓄，章法合理，造型生动，观士杰与斯琴高娃合作三猫图特记之。”

年7月孙老在我临摹的《四骏图》上题写我刚退休时作的诗：“蹴腾纵横万里长，而今游倦憩空范。九方皋去无知己，且描倜傥补陋墙。士杰弟临悲鸿先生四骏图并赋诗一首。八十又二野叟孙大石题。”

8年夏我画了两幅六尺整张竖幅自画像并自作两首打油诗请孙老题字并补景，孙老依然是爽快答应。过了几天我拿过去后，孙老说近日胸闷失眠，先放在我这里，我休息休息养养精神叫你亲自守着我完成。6月10日上午，孙老电话通知我去画室完成补景题词。孙老在我的一站、一坐自画像上先补松石，又分别题上我的诗“我画你是谁，你说你像我，待到百年后，有你没有我。”“云烟皂吏，一身正气，勤勉自律，岂乃何惧。”分别又题写：“士杰自画像并撰句，九十野叟孙大石补景又题，岁在戊子年初夏。”

年10月13日孙老又为我与著名青年书画家罗迁合作的《双君图》补石并提款：“罗迁画双虎，士杰写荻草，九三野叟孙大石补石又题。”

年冬孙大石先生又在我与李杭先生合作的《松鹰图》上题道：“《远瞻》李杭画鹰，士杰写松，九七野叟孙大石补石又题也。”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根据我的自身情况写的一幅对联：“插半日功夫吟诗作画，写点文章，咂两口茗酒。逢俩仨知己谈古论今，侃阵大山，吼一段皮黄。”我前后推敲了尽20年，也改动了好多次，每次改动孙老都不厌其烦地写给我并夸我对艺术严谨认真。直到6年这幅对联才正式确定下来请孙老写就挂在我的客厅里。

这些合作和书题的作品见证了我与孙老的师徒情谊和交往过程，我将永远存念。

26

1年4月13日上午，我与儿子邱涛一同开车陪孙老去济南皮肤病研究所看皮肤病。这段时间，孙老浑身瘙痒、双臂下巴最甚，双臂外侧有结甲现象，使老人非常痛苦。医院也进行了一段时间治疗但是效果并不明显。我提前联系了该所的专家裴振环教授，经诊断，孙老的皮肤病为“老年皮肤粉样变”症，是老年常见病，属老年人内分泌失调所致，此病要忌荤辣、少用肥皂、少洗头洗澡，治疗方式是生活注意、药物涂抹，用药为“地塞米松涂剂、肤康霜、复方味康磋霜”。

此病确诊后至到年1月12日病情时好时犯，这期间我九次陪同前往济南调方取药。孙老的族亲朋友也曾多次去外地找中医治疗，让孙老服用汤药。年后族侄孙庆才摸准了老人犯病规律，病情基本得到控制，减轻了老人的晚年皮肤病折磨。

27

1年5月初的一天上午我在孙老卧室陪同他聊天，一会儿孙老不说话了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看，我问了几次：“孙老您老看我，我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

孙老叹了口气说：“士杰，我非常羡慕你。”

我忙问：“您羡慕我什么啊？”

孙老说：“我羡慕你的胡子，我要是胡子长得和你一样好，我就留起来。老了嘛，就要有个老样子，可惜我的胡子长得太少、太稀。”

我感觉孙老这番话挺有意思，便说：“孙老，您愿意留，完全可以留。老了，只要喜欢就留起来，鹤发童颜更有风度。您的胡子比齐白石还少吗？他就几根留起来也挺好看的，您比他多多了！”

孙老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把胡子留起来，今后再看我孙某人就是带胡子的了。”

28

1年5月25日，孙老收到《中国大百科全书》把“孙大石艺术研究会”编载入卷的消息，忙打电话向我报喜道：“你搞得我这个研究会已编入国家重要工具书了，听说主办单位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自去年开始动手，估计今年底出版。这对我对高唐是动力，也是压力，年龄大了还要更加努力做好应尽做人的责任，否则也对不住研究会这个名字呀！”

29

1年5月28日应孙老委托和时任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的姚美运同志之邀，共同座谈磋商整理孙老捐资助学和热心公益事业的稿件资料相关事宜。

1年8月18日上午受孙老之嘱陪同中央电视台记者王东红女士去卅里铺孙庄村拍摄孙老捐资修建的“孙大石希望小学”、“老年人活动中心”、“孙庄村水泥路”、“孙大石先生故居”及孙氏墓地。工作中王记者随时采访，我将掌握的资料按她的要求一一作了回答和解释。

以上两家的采访的采访摄影资料均被国内多家媒体采用，对宣传孙大石先生爱国、爱乡、爱人民、爱公益事业的精神和提高高唐县的知名度具有重要的意义。

30

1年6月5日晚8:30，我接到孙老电话，告诉我：“台湾姚应敦来高唐，明天上午到美术馆来见个面。”姚应敦是台湾著名画家，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与孙老同为高雄海青中学的美术教师，多年来从未间断联系，这次专程来高唐拜访孙老夫妇是我搜集孙老早起研究资料的绝佳机会。第二天我特邀县广播局张天顺局长、摄影记者陈洪春同志在孙大石居所对姚应敦先生进行了专访，留下了珍贵的影响资料。

姚应敦介绍孙老时说：“当年我们在海青中学是同事，别人礼拜天、节假日都领着老婆孩子去玩儿，孙老非拉我骑着破脚踏车出去写生。写生的地儿都是偏僻的地方，饿了啃口干粮，渴了喝山泉。有时遇上下雨，路上泥滑，车子没发骑只好扛着。我有时嫌辛苦不去，孙大石就自己去……孙大石的画在继承传统创新上是台湾的领军人物，他画出的东西没有不服气的……他也搞过一些抽象和技法创新的尝试，但他没有定位在那里。他认为中国画的精髓是水墨画的继承和创新……孙大石很直爽也很侠义，他讲的好多话都是政府的禁语，我曾怀疑他是共产党。他从美国回大陆时台湾媒体还报道说‘孙瑛飞往匪区……’。”

那天中午孙老特意留下我陪同姚应敦一起吃孙老准备的家宴。孙老与姚应敦先生异常兴奋，一会儿唱，一会儿笑，一会儿谈起往事，那种他乡遇故知的气氛至今记忆犹新。

31

1年6月7、8日晨，我照例陪同孙老绕湖散步，期间孙老讲了一些挺有意义的话，现录在此供大家品味。

孙老说：“我最近重新回顾了一下禅学与苏东坡。他是对中华文化的儒释道研究颇深的宋代大学问家，他的心胸豁达，才华横溢，浪漫情怀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他多次遭贬，多次起用，从未被外界的环境变化左右，后人超此境界者不多。他到的地方多，为老百姓作的好事、实事多，所以人们都崇拜他，敬仰他，我们也应认真研究、学习他。最近我听了一盘磁带讲苏东坡的诗：‘庐山烟云浙江潮，不到千般恨不消。到得原来无别事，庐山烟云浙江潮。’这首诗什么意思呢？我领会是没有得到的想得到，真正得到了也不过如此而已。天底下这么多人，上帝也会犯愁这些人怎么安排呀！所以就安排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各种现象，各种层次。人的命运是多方面因素形成的，单靠争取是不一定能得来的！”

孙老沉思一会儿，接着说：“什么都有命运，连棵树也有命运。有的树奉做神灵享受人们的顶礼膜拜，有的树砍了当柴火烧了，还是没用的多，人也一样，平头百姓占多数，而这些人正是需要帮助和关心的群体。”

“我在外枪林弹雨满世界跑，经历了无数战争和动乱，我能老了回到生我养我的家乡就不错了，可无数战友、同胞和朋友均已牺牲和去世了。很遗憾他们永远享受不到回家的感觉……”

我说：“你真是幸运者，打了多年仗连点伤都没有。”

孙老又重复道：“可不是嘛，炮弹到处爆炸，子弹在面前噗噗响（边说着边用拐棍点地做子弹着地状），这个碰上一颗也坏了，可惜没有碰上。”

孙老叹了口气说：“我们弟兄几人的智慧都让我一个人占了，有人说我命硬，还有人说我的福是姥娘修来的。姥娘是于屯的，就我母亲一个还过早去世了。她还是个瞎子，收养了一个儿子也没使她享了福。我真不明白姥娘这么个苦命人怎么会给我修来的福呢？”

8日早晨孙老问我：“士杰还记得前几天你守着我写的湖北鄂州市稻香阁的诗吗？我只想起前两句，后两句想不起来了。”我俩边走边凑，后来终于凑齐全了，这首诗是“手把秧禾插稻田，低头便是水中天。顺其自然方成稻，退步原来是向前。”孙老说：“这首诗虽然通俗，却富有哲理。小谚语往往蕴含着大玄机！”

32

1年9月9日早晨孙老对我说：“我的画能买几个钱，如果不要钱的话累死我也应酬不过来呀。再说别的画家都要钱，我不要钱同行也会嫉妒。现在我的画价也是最低的，我不管别人说什么，也尽量为喜爱画的朋友着想，把画价定的低一点。明代唐伯虎有首诗：‘不炼金丹不坐禅，不做商贾不种田。闲来写幅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我也如此，但是人老了生活用不几个钱，我穷孩子出身一辈子也没糟蹋钱。孩子们大了自力更生我也不会惯他们啃老子的钱。拿这些钱做点好事、善事、对人民有益的事。有钱的买我的便宜，没钱的也分享一点善事好事的效果。这叫我的艺术源于社会，再反哺社会。有了钱就做点事，如果有了钱不做事的话，连卫生纸都不如，擦屁股都不方便！”孙老说的最后这句话年2月2日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栏目中采访时孙大石先生也曾郑重其事的讲过。但是这第一位听众，恐怕要数我了！

33

1年9月10日早5点转湖时，孙老对我说：“我昨晚没睡好，又回忆起抗战时期的场面来了。有一次打仗下半夜上阵地和日本鬼子打了一阵子，鬼子撤退了，天也亮了才发现前面死了两个战友，又一看前后左右都是战友的尸体，活着的没几个人，这个仗打得够惨烈的，战争也是无情的。”“那时我缴获了一本字典，行军和战争空余时间学习一下。有一次行军分配的饼干，我嫌背着好几斤重的字典再背饼干太沉，就把饼干分给战友们吃了。谁知道前面的桥被炸断了，一天没送饭，别人吃饭我瞪眼了，山西班长问我饼干呢？我说分给弟兄们吃了。班长照顾我匀给了我一些，要不然不知那天会怎么渡过呢。后来再也没见过这个好心的班长，估计阵亡了。这么好的班长好像不该死，但战争是不分孬好人的，真没办法。”

34

1年9月16日，下午四时在孙老的画室谈起了书画技艺问题，他边示范边讲：

现代的绘画雕塑都向一个方向追求，首先要讲画面和造型的构成，恰似泰山欲倒压顶之势却又感觉很稳重，这叫险中见稳。高深平远可不计较，用大笔横扫，看笔法，讲气势，谈笔力，谈构成。古人皴法总结了很多种，什么荷叶皴、大斧劈、小斧劈、折带、乱麻皴法……还有一种皴法叫乱柴皴是很少用的，我的用笔法从乱柴皴演变过来的，但以基本没有传统皴法的痕迹了，这叫“无法之法，乃为至法”。例如苦禅先生的蘑菇几笔就成了，几个蘑菇没有固定的笔法，让人看起来又亲切又大气。

大笔横扫，倾吐胸中沟壑，要注意画面气势，用中国的笔法不是画画了，而是写画了。但构图是很难的，必须多年积累研究才行。

画出来的画要有压倒人的气势，让欣赏画的人一见画就显得很渺小了。西方绘画大师毕加索他把带颜色的布弄成奇形怪状的布块，再摆到地上，通过拉动变换布块位置看构图、看气势。画画也如打拳，要未打之前先摆好架势，拉出姿势来，这就是大的框架。

山水画的山是无定形的，怎么画都行。例如像金字塔正三角△和倒三角，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人们的视觉也是有错觉的，例如T型，如果是横竖一般长的线你也会感觉横线短竖线长。再比如同一个胖人穿的衣服颜色、花纹不一样，视觉也会感觉不同的效果。

画面不一定要满，适当留白很重要。着墨的地方是画，空白的地方也是画呀。具体到用笔上也有意到笔不到的地方，例如和这就是空间嘛。像人一样要有活动空间，空间越大人越活跃，没有空间就会窒息，即“真空即妙有”嘛。

再说笔画的用线，直线用尺子画的是死线，用笔画出来的是活线。画用墨画出轮廓后用色彩对比渲染也很重要，掌握不好，画面显得或乱、或脏、或小气，所以这个也要认真研究。

我画了一辈子也研究总结了一辈子，至今也没有多少张令我特满意的画，每次画画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张上，可往往事与愿违。我这一生刚把中国绘画的实质摸透一点，但人却老了。不过我还是要用有生之年继续努力探讨，向这方面发展下去。

这是一位83岁的老人谈的艺术感悟和仍苦苦求索的讲话，令我感受至深，更会令一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人汗颜！

35

年1月20日农历腊月初八，星期日，《于希宁先生诞辰九十周年，从艺七十周年展览》在济南原省博物馆开幕，孙老受于希宁先生之邀并在我、李荣虎、孙东岳等人的陪同下参加了开幕仪式。上午9点30分仪式开始，时任山东艺术学院院长的张志民主持，副省长邵桂芳发表贺词，省委、省政府的20余位新老领导，北京著名美术评论家赵立忠、刘曦林及各地书画家莅临现场并向于老表示祝贺。孙老同于老会面握手祝贺，又与张鹤云先生亲切交谈，孙老的这些活动引起了很多媒体的